祖父张庆孚革命传奇的一生

来源:  作者:张小平  时间: 2016-09-11 16:12  阅读量:    字体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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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庆孚(1901—1968)

我的祖父张庆孚1901年出生于江苏江阴城内南街,1968年在北京因病去世。他的一生经历了中国共产党诞生、发展、壮大的全部历程,在腥风血雨中出生入死、英勇斗争,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、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作出了重要的贡献。

我党早期的共产党员

1916年,祖父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江苏省第三师范学校,1921年毕业,同年考入上海大学英文系。该校是我党宣传共产主义的教育阵地,祖父有机会阅读马列主义书籍,接触到一些进步人士,思想和行动更趋进步。他还担任了上海大学学生会会长,组织学生传看《向导》、《新青年》等进步刊物。1923年,祖父与安剑平等同志成立了“孤星社”,并创办了《孤星报》,宣传革命的思想。当时,刘华、秦邦宪等都参加了这个组织,他们经常在一起学习和讨论。1925年,上海发生了“五卅”惨案,祖父参加了这场反对帝国主义的政治斗争。血淋淋的事实,激发了祖父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的信念,他积极要求入党。同年,经恽代英的介绍,祖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入党后,担任了上海平民学校校长,为工人讲授马列主义理论,宣传共产主义思想。

1925年6月,祖父回到故乡江阴县,参加江阴各界5000多人在公共体育场公祭“五卅”惨案烈士大会,发表了悲壮激昂的演讲,听众无不动容。他与钱崝泉(钱振标)、周水平(周刚直)、茅学勤、孙逊群、朱士能等人,在江阴创办了《星光报》,大家一致推荐祖父担任社长,周水平任主编,分布在无锡、江阴的六位组稿人均是教师身份。《星光报》积极配合革命形势的发展,宣传革命思想,为江阴的建党创造了条件,以后又推动农民运动的蓬勃兴起。《星光报》实际上是江阴建党初期的第一张党报。在此期间,祖父奉太祖母之命与本邑曹淑华成亲。

担任黄埔军校政治教官前后

1926年7月,祖父从上海大学毕业,8月份就紧随恽代英到广州黄埔军校。恽代英任政治总教官,祖父任第六期入伍生部第一团四营政治教官。黄埔军校是国共两党合办的训练军事人才的学校,祖父的党内联系人是宋时轮。由于一团团长郭大雄和四营营长都是反共分子,常搞摩擦纠纷,祖父忍无可忍,奋起揭发他们违反孙中山“联俄联共扶助工农”三大政策的言行。为此,祖父11月份从虎门调到深圳三营,三营营长邓子超是共产党员,学生中共产党员也较多,有利于开展工作。

祖父在黄埔军校期间,得到恽代英的关爱和器重,同时通过恽的介绍,结识了肖楚女同志,肖同样对祖父印象较好,评价甚高,经常给予帮助和指教,使祖父得益匪浅。

1927年4月12日,蒋介石在上海背叛革命,疯狂屠杀共产党人。4月15日,广州也发生了反革命事变,三营邓营长等共产党员被捕,祖父在事变当天去深圳工会开会,幸免于难。以后几经曲折,从广州乘轮船离岸时,突遭一群特务上船搜查,轮船上的工人连忙把祖父藏到水箱里,躲过了特务的搜捕。就这样,在地下组织的掩护下祖父终于脱险,由广州绕道香港回到了上海。不久,祖父与地下党组织取得了联系。经组织介绍,先后到武汉在国民革命军三十五军当政治部主任兼军部、师部党团书记,后又派到新编四十七军任师政治部主任兼党团书记。祖父在国民革命军任职期间结识了爱国将领杨虎城将军,并在国民革命军中发展党的组织,积极开展党的工作,在杨虎城部第一师(师长冯钦哉)成立了地下党组织。1928年初蒋介石整编四十七军,祖父被迫撤离该军返回上海。1928年8月至1932年,祖父坚持白区斗争,先后在华德小学夜校、群治大学、法政学院教书,并担任中国左翼社联党团书记,秘密进行党的工作。

祖父在中央特科

1932年3月,祖父调至“中央特科”工作。“特科”是1927年11月在中央军委书记、中央组织部长周恩来领导下成立的。中央特科在搜集敌情、打击叛徒特务、营救被捕同志、开辟秘密交通线和建立无线电通讯联系等方面,做了大量工作。1931年,由于“特科”行动科长顾顺章在武汉被捕叛变,致使恽代英壮烈牺牲,祖父闻讯悲痛欲绝。他调“特科”工作后,先后在潘汉年、欧阳新领导下,积极在敌人内部发展情报网,多次获取内部消息,及时向上汇报,让领导迅速转移,避免了重大损失。这期间,祖父著述《社会问题大纲》于1930年、1932年出版,《国际经济政治学原理》于1933年9月出版。

1934年9月中旬,一次祖父参加一个重要会议,直到深夜才结束。他带着一卷绝密文件,一路警惕地注视四周有无暗探,急匆匆地往法租界拉斐德路的住处赶路。进家后,祖父拿出那份绝密文件交给祖母藏好,祖母到后房塞在铺盖夹层内。第二天天刚亮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吆喝声。祖父立即意识到情况危急,低声叫祖母快去把文件转移,可是已来不及了,叛徒带着特务和法国巡捕破门而入,把祖父从头上搜查到脚,翻箱倒柜,搜了几个钟头,一无所获。一个特务向后房探头,正要去搜,我祖母情急生智,上前一步说:“先生,你们搜了几个钟头,我要用马桶了。”特务看到她是妇道人家,跑不到哪里去,就不耐烦地说:“快去,快出来!”祖母进了后房,把门关上,立即将铺盖卷内的绝密文件拿出来塞进抽水马桶洞内。不料文件是道林纸印的,纸质坚硬,体积较大,尚有一小截露在洞口,就拼命往下塞,由于用力过猛,手部被划破了,鲜血直流。祖母见机干脆用手纸染上血,丢在桶里,遮没了露出的文件头,使人只会疑心是月经纸堵塞了马桶。我祖母开门出来,让特务们进去搜查,打开铺盖卷,里里外外,全都翻遍。最后,一个特务掀起马桶盖,见里面都是带血的手纸,折腾了近半天,只得灰溜溜地空手而去。事后才弄清这次搜查是特务搞错了人头。但为了谨慎起见,祖父母当天就立即转移。

1934年10月间,由于中共上海中央执行局书记李竹声的叛变,“特科”的工作人员在上海不宜再待下去了。临时中央考虑到祖父过去与杨虎城将军相熟,杨虎城时任陕西绥靖公署主任,遂委派祖父作为中央代表去陕甘特委,任务是与中央红军长征队伍取得联系,给祖父一封用药水写的介绍信,并托父亲带去一部无线电台、两箱药品给长征部队。祖父接受了这个任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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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北军区军需学校一期女生合影,中排中间坐者为张庆孚


到延安 柳暗花明 

1934年11月,祖父离开上海,祖母为他准备了行装。在那艰苦动乱的岁月里,加之边区路途遥远,一家人一旦分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,但为了革命的胜利,祖父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,毅然登上西去的征程。在去陕北的路上,祖父乔装成国民党军官。他身材高大,气宇轩昂,由杨虎城部下张汉民旅长(共产党员)的军需长王超北护送。一路闯关过卡,风尘仆仆,于1935年1月到达西安。祖父用药水将临时中央派他为中央代表的介绍信洗出来,然后由西安到陕甘边区的交通员徐国廉送到边区特委。边区的政委高岗、政府主席习仲勋、军长刘志丹、特委书记惠子俊看了介绍信后,派惠子俊带着王世泰的主力营营长于占彪到边界迎接祖父。当时从西安到特区边界未通公路,电台和药品暂时寄存在王超北处,祖父骑牲口前往。2月份,才到达陕甘特委二十六军根据地南梁堡。几天后,祖父即派徐国廉等两人去西安取电台和药品,结果两人被抓,徐国廉牺牲,另一人叛变。再派第二批人去西安,与王超北失去联络而未果。

祖父到达陕北后,在刘志丹、习仲勋的领导下积极开展陕北根据地建设。一次在南梁荔原堡中心的关帝庙召开了有祖父和刘志丹、习仲勋、吴岱峰、杨森、张秀山等领导人和100多名工农兵代表参加的重要会议,会上通过了《政治决议案》、《军事决议案》、《土地决议案》、《财政决议案》等文件。通过这次会议,使陕北根据地建设有了很大的发展。

1935年7月下旬,在陕北革命根据地,“左”倾机会主义路线正被贯彻到政治、军事、组织各个方面,执行正确路线的创建陕北红军和革命根据地的刘志丹等人遭到排斥。接着,在肃反中,一大批执行正确路线的干部又被逮捕,从而造成陕北革命根据地的严重危机。祖父刚正不阿,说了一些公道话,反被污蔑是“假中央代表”,受到关押审讯的非人待遇。到9月下旬,刘志丹、高岗、习仲勋等人也被捕了,与祖父关在一起,大家都被戴上脚镣。祖父的脚镣特别重,还被戴上一副手铐,多次被严刑拷打。1935年11月初,中央红军到达陕甘宁边区,二十六军团长王世泰前去迎接,并向先头部队汇报了二十六军许多领导干部和祖父被关押、严刑拷打的情况。中央立即派刘向三带着一部分部队于11月底赶到瓦窑堡,及时制止了对方企图活埋的罪恶阴谋。12月初,党中央到达瓦窑堡,召开瓦窑堡会议,毛泽东作了报告,及时挽救了陕北革命根据地的危险局面。当天下午博古(秦邦宪)来到牢房,给祖父等打开脚镣手铐,并给关押的人每人发了一套新衣。祖父穿上新衣服,走到关押刘志丹等人的房间,对他们说:“党中央来了,我们得救了,我们重见天日了!”顿时掌声雷动,大家热泪盈眶。当天,在陕北保卫局前院摆了两桌酒席,表示对刘志丹和祖父等被关押人员的慰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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阴霾扫尽,祖父在延安的日子里,心情格外高兴,精神格外振奋,他十分愉快地接受了党的安排,从1936年到1945年九年中,先后在红军大学、抗日军政大学任政治教员。1938年,根据毛泽东提议,延安成立了“新哲学会”,由30多名成员组成,其主要成员有张闻天、艾思奇、陈伯达、张庆孚、陈唯实、周扬等,期间毛泽东热心组织大家一起学习和研究,举办各种报告会。座谈会期间祖父积极参与新哲学会的各项活动,为新哲学会的工作作出了应有的贡献。祖父在担任红大、抗大教员期间,以丰富的学识、充沛的精力、革命的经历,从理论到实践,给学员们上好每一堂课,提高了学员的政治理论水平,增强了党性修养,坚定了抗日战争必胜的信心。抗大是党中央教育委员会领导之下的教育机构,教育委员会主席是毛泽东,校长是林彪。在当时陕甘宁边区物质条件极端困难的情况下,中央军委和边区政府对教员提供了一些特殊照顾:一级教员与校首长每月津贴5元,二级教员4.5元,三级以下4元或3元,祖父为特级教员,每月10元津贴,还供应一条香烟(老刀、前门,或大号牌,这些烟都是从西安购买的)。

1944年,经组织安排,祖父进中央党校学习。党校共编了16个支部,在一部学习的都是师级以上干部,祖父被编在一部第三支部四组,同组学员还有王宗槐、陈锡联、帅孟奇、刘澜波、何柱成、刘英勇等。学习期间经组织批准,王宗槐与范景明完婚。祖父的贺礼是写在红纸上的一首诗,诗名是《千里姻缘一线牵》:“一个如花似春,一个不世奇男,那个家在燕北,这个家在江南,千里姻缘红线牵,你俩相识在民族解放的最前线;人说三岛有神仙,我说神仙在人间,今天恭贺花烛禧,明年再赴汤饼筵,螽斯衍庆,亿万斯年。”当时新房里挤满了人,邓颖超、钱瑛、陈赓、陈再道、王树声等都在窑洞里闹洞房。陈赓等人写的诗名是《背小板凳》。事后,王宗槐夫妇将这些贺诗工工整整抄写在小本子上。目前,祖父的这首贺诗也作为文物保存在第二炮兵档案室里。

祖父培育的桃李遍天下。1937年5月,祖父以“张琴抚”为笔名撰写出版了《国际问题讲话》一书。 

祖父与徐特立、周兴等同志的革命情谊 

徐特立是毛主席的老师,当时任中央教育人民委员会代理部长,祖父出狱后与徐特立住在一起,他向徐老汇报过去在上海当过平民学校校长、当过黄埔军校政治教官、任过大学教授等经历,引起徐老的关注。二人都是搞教育的,志同道合,有共同语言,愈谈愈亲热,愈谈愈知己。在生活上,徐老很关心祖父,当时祖父身上的创伤还没有好,徐老常把别人送的好东西转送给祖父。在北风怒号的寒夜,二人同睡一个炕,同盖一张老羊皮。到第二年夏天,祖父的伤势已基本痊愈,两人一块儿到河里洗澡,衣服打湿了俩人就将衣服放在河边的石块上晾晒,赤膊等衣干,坐在河边畅谈各自的工作,畅谈革命的理想。清凉的河水洗去身上的污垢,生活虽然很艰苦,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,那就是抗曰战争一定能胜利。1938年,我祖母带着小姑母张铁铮经地下党的护送历尽艰苦来到延安。此时,徐老和祖父两家距离较近,往来频繁,每次祖父母去看望徐老,临走时,徐老总是要回送一段路,才依依分手。一次,祖父身体有病,徐老知道后十分关心,忙把他儿媳养的鸡、鸡生的蛋送给祖父滋补身体。

祖父在红军大学、抗日大学任教期间还认识了周兴同志,周当时在西北局做保卫工作,他得知祖父过去在中央特科搞过地下工作,也有共同语言,两人无话不谈,亲密无间。周兴提出要求祖父教学之外,同时兼做保卫工作。祖父欣然答应,并时常到周兴家串门交流情况,切磋提高工作水平。

祖父在革命的一生中发展证明了两位重要革命同志入党。1927年1月,宋时轮由祖父张庆孚(当时担任黄埔军校政治教官)介绍发展为中共党员,1955年,宋时轮被授予上将军衔。1949年12月,由毛泽东、张庆孚、李维汉作为历史证明人,刘少奇作介绍人,党中央重新批准李达加入中国共产党。

开国创业立新功 

1945年8月15日,抗日战争胜利后,祖父离开抗大,调到东北第一线。从1946年到1949年解放战争期间,先后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总后勤部任秘书长,东北军区军需学校任政治委员,东北军区、中南军区军需部任政治部主任。1950年2月,调任中央人民政府林垦部办公室主任,同年8月任林垦部党组副书记,1956年8月任林业部副部长,1958年被选为全国政协委员,1959年9月当选为中共八大代表。这一段期间,祖父一直在林业战线上,为新中国林业的创建和发展呕心沥血,做了大量工作。由于他操劳过度,于1959年年底患了严重的心肌梗塞症,长期住院休养。延至1968年2月,自知不久于人世,对自己的一生作了系统的回顾。为了纪念已经牺牲的革命同志,为了让子孙后代知道今天的胜利来之不易,他在病榻上口述并由我伯母记下近2万字的革命回忆录。这一年8月,祖父病逝于北京医院,终年67岁。《人民日报》特地发了讣告。国家林业部在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举行了追悼会,在悼词中肯定祖父张庆孚是一位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,是一位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家。他的骨灰安放在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。他一生撰写并出版的《社会问题》、《国际政治经济学原理》、《国际问题讲话》,2002年11月4日由我小姑母专程送回江阴市图书馆保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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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特立(中)及其夫人(右二)与张庆孚(左一)合影


身居高位 一生清廉 

1949年11月5日,华中军区军需部政治部给我家寄发了一份“参军证明”(参字第31号),证明祖父在华中军区政治部任主任,希望江阴县政府给予我家适当照顾。可是祖父多次嘱咐我父母不要给地方政府添麻烦,也不要张扬他在外参加革命的经历。我家一直遵守祖父的嘱咐,再难也未找过地方政府。那时我一家四口全靠父亲每月50多元的工资养家糊口,记得我小时候饿肚子是常事,身上常穿着打补丁的衣服,那时祖父每月寄5元钱给我们补贴家用。我上初中那一年,收到祖父寄来的一笔“巨款”600元,后来得知这笔钱是祖父在几个子女间拉“赞助”筹得的,是给我提供的教育基金,并嘱咐不得移作他用。

祖父解放后未回过江阴,我们曾要求他回江阴看看,祖父听后总是摇摇头说:“不要吧,我回去会增加地方政府麻烦的。 

张庆孚的“参军证明”

祖父生有二儿二女,我父亲排行老二。祖父早年外出参加革命时,将我父亲留在江阴由我太祖父母抚养长大,听我父亲讲,全国解放后,祖父通过组织才找到了我父亲。

祖父在我眼里是非常慈祥的。记得有一年我到北京,不巧祖父生病住院,我和堂妹一起到医院看望他。那时正逢三年自然灾害,经过那段经历的人都知道,那是平时吃糠、吃野菜都填不饱肚子的时代。当时祖父看到我又黄又瘦的样子时,皱起了眉头,这时护士端来了祖父的午餐,我看到那香喷喷的饭菜时,口水都要流了下来。祖父看到我嘴馋的样子,叫我赶快将他的午餐吃掉。由于等不及护士拿筷子,爷爷叫我用手抓着吃,就这样,我在爷爷面前吃了顿手抓饭,这是我人生记忆中最美味的一顿佳肴。

祖父死后没有留下任何家产,也没有留下一分钱积蓄。我家得到的唯一遗产是祖父生前常穿的一件大衣,一直珍藏至今。

祖父虽然离开了我们这么多年,随着时间的流逝,可是他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却越来越清晰,越来越高大,他永远是我们的骄傲。我要把他的事迹告诉我的下一代、下下代,使我们老一辈革命家的思想永远发扬光大,将党的事业进行到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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